路屿

“哥哥……”

 

“华须须，你还要自欺欺人到几时？”意料之中的华少立马停止了动作，眯眼看着身下的人。 

“你知道，绒绒从来不会叫我哥哥。”

说着华少便毫无留恋的起身，帮他把衣襟重新拉好穿上，就往外走。只留下一句话，“今晚我睡沙发。”

 

偌大的一张床，绒绒一动不动躺在上面，半天没有回过神来。刚才的温存已然消散殆尽，他突然觉得自己好冷。

是啊，自己从来都不叫他哥哥的，也从没在心底里把他当作哥哥过。而刚才显然是身体本能的反应。

这具身体，还是须儿的。

绒绒双手掩面，把自己隔绝在房间里所有的光线之外。而眼泪还是豪不争气地流了出来。他收紧了双腿蜷缩起来，像一个婴儿般侧躺在床上。

好冷。

他打了一个哆嗦，用力地抱紧了自己。

 

翌日。

醒来的时候已是晌午。绒绒发现自己身上盖着严实的被单，而他完全不记得自己有爬进过被子里。他只记得他缩在床上，眼泪一直流一直流，怎么都止不住。

华少进来在他床头放下碗粥。

“起来吧，都不知道这算早饭还是中饭了。”华少在他床边坐下来。

他不想去看华少的眼睛，别扭地把头转向一旁，撇撇嘴道：“真没想到不可一世的华少还会为我做饭。”

绒绒想起以前在自家房子里，两人住了一年多了，也没见过华少什么时候亲自下厨，顶多也是给他泡个泡面什么的。

如果不是那场意外，没多久他们就该结婚了呀。

他忽然觉得，华少开始改变了，心里有种说不上来的滋味。

 

“你知不知道自己发烧了？”

华少看着床上的人儿面色红的有些不自然，把手放在他的额头量了量，又贴到自己的额头上。

“果然，还没好。”华少叹了口气，语气里似有些责怪。

“半夜我过来居然看到你就穿了个睡袍躺在床上睡了，这么大了也不会照顾自己么。”

原来是发烧了啊，怪不得头痛的厉害。

华少的话又提醒了昨晚的事，不说还好，一想起来绒绒就难受，狠狠瞪了华少一眼，却正对上华少的目光。

“我说你知不知道自己现在是谁？”华少问他。

他居然还有脸问？绒绒快气炸了。

“你以为我是谁？”绒绒坐起身和华少平视着，反问回去。

“你不是他。”华少没有像往常一样回避他的问题，让绒绒十分惊讶。

“你以为你是，可你不是。”

“那声哥哥不是你叫的，不是绒绒叫的，你知道那是谁。”华少目光如炬，看得他心里有些发怵。绒绒害怕听他继续再说下去。

“须还在这个身体里。我说的没错吧？”

绒绒咬了下嘴唇。他想说不是，但显然这个答案没有任何说服力。他只能把自己的目光从华少那里收回，低着头不说话。

“别想那么多。你就是你。”意料之外的，华少却开口继续说着。

“这个你，还挺可爱的。”华少抬手摸了摸他的头，像往常一样用他大大的手掌揉搓着他的头发。

 

“只是，不应该存在罢了。”

 

明明是个好天，明明是难得的在国外没有事务缠身的日子，绒绒的心情却有说不上来的焦躁。吃了华少买的退烧药后烧已经暂时退下去了，但是华少还是不准他下床，更不让他出门。像是要看着他似的，这一整天华少也丝毫没有要出门的意思，一直陪着他待在酒店房间里。

“你飞来这里就没有要做的事？”绒绒问华少。

“我要做的事已经做完了。” 华少把电视打开，在点播频道里挑选电影起来。“一起看个电影怎么样？” 

华少选好电影后，爬到床上绒绒的另一侧，坐在了被子上。

昏暗的房间里，电影慢慢开始播放。

电影是带点未来主题的，一个关于爱情的故事。电影的一开始是一整片黑屏，过了五秒左右屏幕中隐隐闪现出一行字：

两个人造人之间，能够存在怎样的爱情？

 

看到这行字的时候，绒绒突然觉得这电影似曾相识。

这里所谓的人造人，就是指在科技高度发达的未来世界，通过技术按照真人对象的习惯喜好和日常生活数据经过编写一系列程序之后制造出来的机器人。

他们原本拥有爱情。

然而在一场车祸中，其中一个人死去了。幸存的那一个找到了一位科技天才，并让他按照资料将死者制作成了人造人。

于是他们便再度相爱了。他在那个没有灵魂的身体里找到了记忆的遗骸。

然而好景不长，幸存的那个人不久之后得了不治之症，命不久矣。在他临死之前，他告诉了自己的爱人，他其实是根据资料造出来的没有自我思想的假人。

人造人找到了科技天才，并请求他再度将他的爱人也制造成人造人。同时为自己设定一个程序，让他删除自己是人造人的记忆。只有在爱人遭遇危险或者生命垂危的时候，恢复知道自己是人造人的程序，并将爱人送往科技天才那里修复。然后再删除记忆程序。

电影的最后，这对爱人就这样一直生存着，相爱着。精准的程序设定让他们彼此完美适应着。

通过电脑模拟出的虚假记忆，就像一对真实的恋人那样。

没有痛苦，只有爱情。

 

绒绒转过头看着坐在自己身边的华少。

他确实看过这部电影，而且上一次就是和华少一起看的。他不明白华少点这部电影是有什么用意。

感受到他的目光，华少也转头看向了他，缓缓开口：

“你记得上一次看这部电影后，你说了什么吗？”

绒绒开始回顾自己的记忆，那一次看电影的片段在他脑海中无比清晰地播放起来，丝毫没有障碍。

“记得。”他回答道，“我说，他们只是永远在一起，他们不是真的相爱。”

 

那一次看电影，是华少难得的有时间在家陪他。他们订婚之后各自忙着各自的组织，两人尽管住在一个房子里，但是回家的时间却总是错开，一直聚少离多。很少有时间可以在一起消磨一个周末。

绒绒很羡慕电影里可以在一起的那对爱人。华少于是开玩笑地跟他说，不如他们也变成人造人，这样也不用工作，少一点无奈，没有争吵，也不会有痛苦。

“那可不行。”绒绒似乎都没犹豫就表示了拒绝，“我不赞同。他们只是永远在一起，不是真的相爱。“

“如果没有爱，我宁愿不要在一起。”绒绒坚定地说。

 

“我答应过他，如果不爱了，便不和他在一起。”华少的话把绒绒强行从回忆里拉回了现实。

绒绒突然明白了电影最开始那个问句的意义，明白了华少放这部电影的用意，明白了前一天晚上华少种种举动的目的……他突然觉得胸口发闷。他瞪大了眼睛看着华少，希望他永远不会开口说出接下来的三个字。他想告诉他，并不是这样，为什么不能给他一个机会。

 

“对不起。”

 

但他还是说了。绒绒绝望地闭上了眼睛。